度从杉

逐日之火

[砂理]最后他们决定分手

Summary:“我们曾经那么相爱,但如今,筋疲力尽,就像那轮空空的弯月。”

以上都是骗人的,别被吓到了,这篇是笨蛋情侣。

重发抱歉……lof求放过!!!已经不知道有哪里不合规范了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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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一个人的热情真的会冷却吗?砂金盯着面前摇摇晃晃的酒,这么问自己。

正在加班就被拽过来喝酒的托帕小姐看着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搭档,想了想堆积起来有半人高的文件,决定速战速决地听他倾诉一会。

托帕点上一杯可乐,瞥了一眼砂金面前的两个酒杯。其中一个已经空了,另一个看来是点了一杯马天尼。她有些意外,因为她知道砂金并不嗜酒,像这样连喝两杯的情况算是少见。

“唉,托帕,要是人与人能一直像刚见面时候那样就好了。”砂金叹气,难得不复平日的张扬样子。他抿了一口,大有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。

真是罕见,原来砂金为情所困也是这个样子。

两人的恋情确实是公司里为人乐道的茶间闲谈,公司的高管和大学教授谈上恋爱,怎么听都觉得颇为奇妙。有人说是砂金见色起意,有人说是真理贪图砂金的资源。尽管流言蜚语颇多,而且大多带上了一些或浪漫或桃色的遐想,但两人相爱过程确实乏味——在工作对接中相识,合作中相爱,然后决定在一起。

“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会议室,也不是在什么谈判场,而是在公司侧门楼梯的拐角。我从那里路过,然后突然看到了他。那个楼道有个窗户,角度实在是刁钻,一般时候太阳都照不进来。

那天下午太阳正好,金色的阳光如有实质一般将他的影子照到墙上……这对一个赌徒来说是多么美妙的启示。他对着墙角发呆,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……很难为你形容我当时的感受,就好像突然遇到了命运中的天启。

他看着我——你不知道如果丢掉对学者光环的畏惧,他那张脸有多讨人喜欢,在那个时候又多了多少神圣的感觉,像是博物馆里的雕像。所以我像个手忙脚乱的毛头小子,等他走远的时候才想起来没要他的联系方式。”砂金晃着杯子,陷入回忆。

失恋中的男人都是诗人,没想到砂金也是这样。托帕抿了一口可乐,不由得感叹。

“到会议室的时候,我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石膏男,看身型有点眼熟,不过我也没有多想,直到他开口,讽刺我‘有时间在楼梯间发呆都不愿按时到达会议室,看来公司对这次合作并不重视’,这时我才知道他就是我刚刚遇到的那个人。他可把我骂的够呛……你也是知道的,他那张嘴淬了刀子一样。”

“所以后面你们在一起后,我有建议你去看一看医生,看看这自己是不是有一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……或者是说有什么特殊的字母癖好。”托帕往可乐里加了两块冰,气泡嘟嘟嘟地冒出来。

砂金也不知道,他大概是没有的。

但如果是拉帝奥,也不是不行。

暧昧的时候是最美好的时候,说是见色起意也好、被灵魂吸引也好、是他太过空虚想找人陪伴也好,都不重要,反正他还挺喜欢拉帝奥的。

至少他自己觉得。

追求的过程说不上艰难……甚至他觉得轻松过头了。追女孩子用的玫瑰花没派上什么用场,约会的请求在被拒绝几次之后就不再提议。

于是他出现在拉帝奥的教室里,每一堂课都不落下。周围的学生显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混入了一个社会人士,教授本人倒是发现了,但他没说什么,甚至一丝停顿都没有。

砂金没有气馁,在提交随堂小测的时候,加入一点小小的心机。

在他眼巴巴的眼神中,教授面批了他的小测,面无表情地给他写了一个“F”。

“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,砂金先生。”拉帝奥用他冷酷无情的声音说道,“这一次别再迟到了。”

于是砂金先生,一把年纪,还被老师请到办公室里面谈。

拉帝奥给他倒了一杯水,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。这让他有点紧张——天知道他用一枚筹码赢下一艘游轮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。

“我们谈点什么,教授?”他双手放在膝盖上,看起来乖巧极了。

教授拿着他的小测,还有他藏在小测里的一点点小心思。“你在这节课上下的功夫要是有你这小心思一半多,我想你都不会拿到F。”拉帝奥抖了抖他的小测,那上面所有的特殊文字连起来,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化学方程式——“Mg+ZnSO4=MgSO4+Zn”

“如果你的小测没有煞费苦心地填入这个你自创的化学反应,大概会是一个比较顺手的草稿纸。”拉帝奥说。

“但是这个方程赋予了它独特的意义,不是吗?”砂金笑了。

拉帝奥有些无语。这种幼稚的表白方式,他在小学都已经不用了。

“所以教授……还会用它来打草稿吗?”砂金看着他,问。

拉帝奥看着他,半晌,一言不发。他看到砂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捏紧,这是一个紧张的表现。他微微弯起嘴唇,颌首:“这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。”

他将那张小测夹进他的书里。

砂金松了口气,满脸欢喜地迎向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。

 

他们也热恋过,在拉帝奥上课的教室里,砂金看着他冷淡地板着脸,下面的学生吓得像鹌鹑,生怕一个走神就被粉笔头敲中脑袋。只有砂金知道,俊美年轻的教授,笔挺的西装下穿了一双绣着小熊的袜子。

是他给挑的。

他们在上完课的阶梯教室里接吻,暖暖的夕阳照在身上,他的教授,西服被他压皱了一片,打理整齐的微长卷发已经被他弄得凌乱。教授咬住他的嘴唇,用他上课时那种冷静、磁性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。

砂金高调得不成样子,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——开着亮眼的限量版豪车在教授办公室下等人,时不时带上一朵花,一副英俊多金还深情的样子。

教授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反应,依然带着他的石膏头正常上课,顺便挂掉班上97%的学生,把那些鹌鹑们骂到哭。

拉帝奥真的爱他吗?很多人对他们这段感情下了赌局,毕竟俊美多金的商业精英的爱溢于言表,不管是出于表演还是真心;而拉帝奥教授,原谅我们眼尖的学生,他们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属于砂金的印迹,不管是戒指、项链、袖扣还是什么其他。

总不至于是砂金太过小气,连这种东西都不愿送吧?

有好事者去问过拉帝奥他的情感状况,被拉帝奥平静地瞥了一眼:“感谢你们多事的关心,我和男友关系很好。如果你们不想听到这个,那我很荣幸能让你们失望。”

那些人灰溜溜地走了,砂金知道后乐个不停。

 

“这么想想,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,从刚见面就是那副对谁都不饶人的样子,到现在还是。我也早就知道的,所以变的人是我吗?”砂金沮丧地叹气。

托帕装作自己是一个哑巴,一言不发。

 

他们都很繁忙,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约会上面。在试探了几周之后,他们决定住在一起。成年人的爱情没有那么多花前月下,也没有那么多海誓山盟。他们平常地上班、下班,回家之后搭伙弄点吃的,然后洗漱、接吻、做i、睡觉。

有时做i这一步也会省掉。

拉帝奥经常加班,他书桌的灯总是亮着,砂金看不懂的公式就从他的笔下流出,唰唰地落在白纸上。砂金偶尔会去他的书房里,搬一个小沙发,躺在上面玩游戏。

拉帝奥经常会嫌他吵,不是因为打游戏的声音,而是他思考的声音太吵了。砂金只能灰溜溜地和沙发一起搬了出去。

拉帝奥的书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,砂金从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天就知道这件事。虽然他也觉得坐在桌子旁安静思考的拉帝奥十分有魅力,让他有些心猿意马,但在书房,一切和神圣的知识无关的事情都会被禁止。

砂金也经常加班,他的加班经常一出差就是几周。他们会通电话,尽管不太熟练,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两人沉默很久不知道说些什么,但是后来打多了就习惯这件事。

就像拉帝奥曾经不能接受接吻,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细菌交换,后来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与砂金热吻20分钟。

有时是汇报一下自己的位置,有时是抱怨一下难搞的工作,他们严格履行了对彼此的信息透明性——除了一些不得不保密的项目。

比起普通情侣缠缠绵绵的电话粥,他们打电话就像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,要命的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任务是谁发的,又找谁去取消,只能公式化地保留下来。

 

他们避免不了地要吵架。也不奇怪,任何情侣想要磨合都免不了这个过程,更何况不管是性格、职业还是人生规划都截然不同的两人。

他们吵得次数不多,也不激烈,却格外凶险。大多是拉帝奥在生气,比如砂金没有换衣服就躺在床上,比如砂金在吃饭的时候将青椒挑出去,比如砂金喝完咖啡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没有清洗……诸如此类。

最严重的一次,大概是因为砂金的处事方式。

砂金被赶出了家门,他从来没见过拉帝奥这么生气的样子。

 

“也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。”砂金继续反省。

有很多人对砂金说,拉帝奥并不爱你。砂金当然知道,他不在意,只要他还爱着,就无所谓。

但他可能确实是一个混蛋……他大概是仗着拉帝奥对他的纵容为所欲为,却又想试探他到底能纵容到什么程度。于是他开始将自己置身险境。

也不是刻意去做,毕竟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事,拿微小的概率去赌那几乎不可能的暴利,让自己在钢丝之上跳舞,下方是刀山血海,两边是枪林弹雨。

一开始是试探性以亿起步的信用点,然后是他的手臂,他的眼睛,还有他的基石,最后是他廉价又昂贵的性命,一切都可以被当作筹码,放在赌桌上。

他确实是个天才赌徒,神明选定的幸运儿——他从来没有输过。他得意洋洋,享受着胜利过后的喜悦和空虚,然后,一通电话将他从那飘飘然的恍惚中拉入人间。

“你不会觉得你做得很好吧。”拉帝奥的声音冰冷,带着明显的怒气。

“自诩精妙的算计,哈,你以为自己的诡计天衣无缝?”

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一切得意,拉帝奥尖锐的指责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:“可惜在我看来漏洞百出,我一看到的时候就有不下十种方案将你的小命永远留在那里,你的所有布置和计划都血本无归。你在得意什么?”

“拉帝奥,拜托…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聪明敏锐。”砂金好声好气说道。

对面的教授冷笑一声。

“在你把脑子里的杂草和天才想法全部拔光之前,滚出我的房子。”

拉帝奥将他赶了出去。

 

“有人会觉得我是一个缺爱的人。”砂金说,“他们觉得自己能爱我,能补全我心里的空荡。我有时候差点就信了。但当我走在大街上时,很多人向我伸出援手,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,我才知道,我不缺爱,我只是缺一个人让我去爱。

我需要的是一个人让我将我的爱意倾诉出去,在倾诉爱的过程中,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爱。

至于他爱不爱我……那重要吗?”

托帕怜悯地看着他,瞧瞧,这人是怎么说出这种天选舔狗的发言。但是她又怀疑他是个性单恋患者,总而言之去看心理医生似乎都是一个合适的选择。

“我感觉对于一份正常的感情来说,还是重要的。”托帕忍不住评价。

 

然后砂金忽然感觉到自己无处可去。他回到自己的公寓,那确实是个不错的房子,他精心挑选的小区,精心挑选的楼牌和房号,之前住的时候倒是舒服得不行,可这次忽然感到空旷。

我是太需要人陪伴了吗?砂金问自己。

晚上的时候,他意外地失眠了。他极少失眠,在白天足够劳累,晚上还与真理有深入交流之后,他已经习惯闻着他的味道入睡。现在一种陌生感让他辗转反侧。

第二天他就去找拉帝奥,带着一束花,敲响了他的房门。

拉帝奥打开门,站在门前,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。

他将花递过去,软声道歉,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。拉帝奥没有接,他只平静地看着砂金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,叹了口气。

“我希望你的认错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,而不是为了讨好我去认错。”拉帝奥转身,让开了房门。

砂金知道这是一个和好的信号。他修剪了花枝放进花瓶里,然后欣喜地给他的爱人一个拥抱。他们抱了很久,抱着抱着就开始接吻,砂金听着拉帝奥的呼吸和心跳,试探性地解开他睡衣的扣子。

拉帝奥没有拒绝,或许他也觉得吵完架后上个床有助于修复情侣间的感情。

拉帝奥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,这表现在他的方方面面,从学术到生活,每一项都被他打理地井井有条。他也从来都是一个出格的人,世间人们默认的规矩对他来说并不适用。和他这个看起来张扬危险的赌徒在一起相当违背他人的世界观,但是拉帝奥做出来也不奇怪。

久坐不利于健康,拉帝奥自然也有锻炼的习惯,而砂金对他柔软的胸肌、腹肌和流畅的手臂线条爱不释手。他喜欢抚摸拉帝奥的全身,从后背到前胸到腰和后背,还有瘦削但充满力量的腿。

他们接吻的时候相当野性,每次亲完都会咬得通红。砂金很喜欢亲吻,不仅仅是嘴唇。

砂金还喜欢帮他,没有什么别的原因,就是觉得拉帝奥动情的样子怪迷人的,他经常皱着眉头,一边觉得不妥一边又很着迷,很矛盾……

 

“好了,先生,我对你们具体的上床细节不感兴趣。”托帕举手,忍气吞声道。

“好吧,那我们跳过这一部分。”砂金有些遗憾。

 

那天他们难得在沙发上搞了几次,当然,垫着两层床单,不然真理会气到杀人。

之后砂金以为那件事就告一段落……但实际上,人的心思远比他以为的复杂。

对于一个赌徒来说,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——砂金开始有了后顾之忧。

“你知道吗,在一个赌徒不敢压上自己的全副身家时,他已经失去了坐上赌桌的权利。”砂金低头,搅着酒杯里的橄榄。

那一段时间大概是砂金最低迷、最迷茫的时候。

大名鼎鼎的石心十人,公司忠诚的走狗,钻石的得力手下,每一个名号都意味着有大批大批的人等着他从不败的神坛上跌落。

然后那些鬣狗和秃鹫就可以贪婪地分食他的尸体,吮吸他的骨髓,榨干他最后的利用价值。

那一次,砂金坐在谈判桌上,对面的人如临大敌,警惕他抛出的一切,却也意外于他的温和。他们不敢妄动,生怕这又是这个狡猾骗子的诱敌之计。

第一天的试探结束,砂金回到酒店,躺在床上良久,看着天花板上的灯。

他能想到很多种方法让对面的人快速瓦解,只要他以身入局,以他的能力轻易就能搅乱整个局势,最后充当那个拨动天平的手,全身而退。但他没有这么做。

是爱让他变得软弱了吗?

他躺了很久,直到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,他手机的闹钟响了。

又到他应该给拉帝奥打电话的时候。

平时他早应该给他的爱人抱怨今天遇到的工作和难搞的人,像一只狗狗一样尽情撒娇寻求安慰。

但是今天,他摁掉了闹钟。

他去泡了个澡,屏气将自己沉在浴缸中,一切喧嚣都离他远去,只能听到咕咚咕咚的水声。拉帝奥也喜欢泡澡,身体和大脑的双重平静是他的追求。砂金曾经不能理解,但是现在,他感觉到了片刻的宁静。

他擦干身上的水珠,对着镜子,镜子中的人漂亮的眼睛里没有高光,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,脸上一片平静,没有他平日挂在脸上的轻浮笑容。

砂金忽然有些惊讶,原来不笑的时候,他是长这副样子的。

他静静地看了一会,然后扬起嘴唇,露出一个他标志性的张扬、狡黠的笑容。

“拉帝奥……你不知道今天的客户有多难搞……”他开始对着镜子排练说话的语气。

拉帝奥可能是发现了端倪,也可能没有。那天砂金感觉拉帝奥格外沉默,连他后面费尽心思挑逗,也没有听到他的刻薄和回应。

最后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聊,在挂电话之前,他突然说:“拉帝奥,我爱你。”

拉帝奥顿了一下,轻轻嗯一声。

 

“所以,他没有对你说同样的话?”托帕已经喝完了一杯可乐,正在用吸管搅动冰块。

“他没有,不过我十分庆幸他没有。”砂金说。

托帕越来越搞不明白了。

这两个人谈个恋爱已经多次刷新了她的恋爱观,说真的,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加班,只想把他们的事搞明白。

“所以,拉帝奥他真的爱你吗?”托帕忍不住问。

砂金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或许是不爱的吧。”

哇哦,真是可怜。托帕也忍不住给他送上一点怜悯了。

 

那一次谈判,砂金输了,输的彻彻底底。不败的神话被打破了,众人幸灾乐祸地送去祝福,砂金从p45变成了p44。

他回去的时候正好在下雨,砂金没有带伞,街上的人来来往往,看着这被浇成落汤鸡的狼狈家伙,心生怜悯,却没人去帮上一把,给他撑一把伞。

因为有的雨用伞是遮不住的。

他在教授的门前徘徊,想去敲一敲门,却在手碰到门的时候停住了。

最后砂金没有敲门,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,听着哗啦哗啦的雨声。

门吱嘎一声打开,一条毛巾丢到他的头上:“你们埃维金人是有淋雨的喜好吗?原谅我打扰了你的雅兴,毕竟我不想明天请假去照顾一个病人。”

砂金的身上已经完全湿透,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一滴一滴掉在门前,很快就积起一片水洼。柔软的金发贴在头上,映着他复色的眼睛。

“拉帝奥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哑得不像话。

“嗯。”教授将他领进去,丢在浴室里。

热腾腾的水汽一下充满整个房间,将两人的身影都氤氲地看不清楚。拉帝奥给他放好水,将他的洗漱用品放在旁边,就打算离开。

然后一只冰凉湿漉的手突然拉住了他。他回过头,看到砂金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,他的衣服粘在身上,狼狈得不成样子。

拉帝奥叹了口气。

砂金抬起头,托住他的脸。拉帝奥比他高一点,砂金为了能亲到他,还得微微抬头。

淋完雨之后的嘴唇很凉,拉帝奥印上去的时候还感受到湿漉的水痕。他们吻了一会,直到砂金的身上不再冷得发颤,拉帝奥才将他放开。

“我想作为一个完全行为能力人,你不需要我帮你洗澡?”拉帝奥问。

“劳驾,男朋友。”砂金笑了,“如果可以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
这对拉帝奥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,对于砂金也是。砂金坐在浴缸里,温热的水拍着他的胸口,上面还漂着一只黄色的鸭子。他的头上传来被扯动的感觉,不算疼痛,但也绝不轻柔。他知道拉帝奥确实尝试动作温柔一点,可惜看起来不太成功。

他就睁着眼,看着面前的拉帝奥,甚至忘了眨眼。

“闭眼,还是说你想去医院看看眼睛?”洗发水进到眼睛里的蜇痛让砂金闭上眼睛,教授拿着花洒,正在将他头上的泡沫冲掉。

他们没有交流,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。

最后拉帝奥将他从浴缸中拉起来,丢给他一条毛巾还有浴袍:“剩下的你自己来,巨婴。”

砂金爽快地披上浴袍,将毛巾搭在头上。

等他出去的时候,拉帝奥坐在沙发边,正翻着他那本厚厚的书。

“谈谈?”看到他,拉帝奥合上书。

砂金没有说话,他只凑过去,揽住他的男朋友,凑上去吻他,传达出想做的信号。拉帝奥皱着眉头,将他拍到一边。砂金蹭着他,声音还有些鼻音:“别拒绝好吗,拉帝奥。”

拉帝奥看着他,眉头紧锁。砂金固执地抱住他,咬他的耳垂。

最后他还是没有拒绝。

等第二天的时候,砂金已经走了。

 

“所以,你去寻求了教授的安慰,然后……没有和人打一声招呼就走了?”托帕喝可乐的动作顿住了。

砂金点头,他看起来落寞极了:“那天晚上,他睡着了……我躺在他旁边,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事。我问自己究竟是不是爱他的。我想了很久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我知道他很快就会醒来,然后换好衣服去锻炼——他的作息向来规律。所以我想都没有想,就匆匆走了。”

“所以你有结论了吗?”托帕问。

“很显然,你在这里看到了我。”砂金叹气。

托帕回忆了一下,有些同情,但不知道该同情谁。

“我明白了一件事——我可能确实是爱他的,但是这大概不是他想要的。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去爱,去寄托我无处安放的空虚,而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他。所以如果拉帝奥不爱我,那就是最好的。”

托帕愣了一会,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奇目光看向他的搭档。

她说:“抱歉,我没明白,你能给我再解释一下吗?”

砂金看着她:“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,有时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,这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,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。

那天晚上我在酒店里,没有给他打电话,而是躺在浴缸中,感受到了一阵疲惫的平静。后来躺在拉帝奥身边的那个晚上,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,一直在想这件事。

我没有感受到心跳加速的感觉,只感觉到平静……如同死水一般,悲哀的平静。所以我开始觉得,我的这份廉价的爱已经开始衰减了吗?”砂金托着脸,看着面前的酒杯。

他喝了一口,继续道:“但是这样是不好的。拉帝奥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,他追求的东西很简单,也很极致。纯粹的知识,纯粹的真理——还有纯粹的爱,这些都是我给不了他的。”

他摸着自己领口的宝石,那是伪装成领花的砂金石。所有人都知道这块石头对他很重要,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把基石大摇大摆地别在领子上。

他的处事风格向来如此,就算没有这块基石,也会是那样,不顾一切、孤注一掷……砂金忽然认识到,他就是一艘离港的船,尽管有时会贪恋港湾的温暖平静,但骨子里还是渴望暴风与海浪——他再也无法在岸边停泊。

“‘你那么美丽,而我也尽力用那更古老高尚的方式去爱你。我们曾经那么相爱,但如今,筋疲力尽,就像那轮空空的弯月。’”砂金忽然念道,然后笑了一声,“有一天晚上,我忽然很想念诗给他听,就让他给我找了一本诗集。浪漫的告白没有记住,倒是记住了这句,这是命运的预兆吗。”

 

“我倒是没有想到你是这么纤细又庸人自扰的性格,你总是能让我意外。”低沉的男声夹着失真的电音从桌面上传来。砂金睁大眼睛,看着桌子上的手机。

托帕不知什么时候打通了拉帝奥的电话。

砂金僵硬在原地,抬头看向他的好搭档,这个背叛了他们友谊的人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:“我觉得有的事情还是你们当面说清楚比较重要,所以就擅自打了这个电话。”

“来我办公室一趟,先生。我们有事该谈谈了。”

 

砂金又一次手足无措地坐在拉帝奥的办公室里。对面的教授将他的石膏头放在一旁,面无表情,神情审视。

砂金坐了好一会,没有听到拉帝奥开口, 他就若无其事地扬着笑脸,说:“抱歉,拉帝奥……如果你想要提分手,那我不会纠缠。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。”

“应该道歉的是我,擅自对你做出假设——假设你是一个成熟的、有健康感情观的成年人。”拉帝奥挖苦道。

砂金摸了摸鼻子,拉帝奥生气是应该的,也确实是他先做出混账的事。

他低着头,将所有的指责一一认下。

“但是,我要纠正你刚刚对托帕小姐倾诉的话中一个明显错误。”拉帝奥说,“爱不是一个连续的事件,而是由一个个被触发点构成。持续不断的爱是不存在的,爱准确来说是不连续的微小瞬间。在前期,因为它发生地太过密集,给你一种持续在爱的错觉。”

“所以你是想说,我感觉到的衰减只是没有触发爱你的瞬间吗?”砂金问。

“这要问你自己,毕竟我不是你脑子里的寄生虫。”

真理坐在那里,那双猫头鹰一样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,等待他给出一个答案。

砂金很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,无论是在谈判桌上还是在公司中,他俏皮的舌头总是能让气氛变得活跃,如同搅活一坛池水。

而如今他坐在这里,无话可说。他是爱拉帝奥的吗?这个问题又回到了他身上。爱应该是喜悦的,也应该是苦涩的,唯独不应该是麻木如水的。

他叹气:“抱歉,拉帝奥。”

像是一个死亡宣判。他亲手谋杀了他们的爱情。

拉帝奥没有说话,砂金坐了一会,感觉有些压抑。他站起身,拿起车钥匙:“时候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拉帝奥站起来,砂金以为他要一起出门,就转身向外走去,却忽然被抓住了肩膀,然后随着一阵碰撞的震荡,他的后背撞在门上。

拉帝奥站在他面前,依旧平静地看着他。

“你可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家伙,如果你一定要用这种态度去回避,那我也会很难办。”拉帝奥说。他抓住砂金的手腕,握着他的脉搏,说:“这么看来,分手是无法避免的,但是其他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谈妥。”

“什么事?”砂金问。

“我希望解除你对我的一些误会,因为这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个人形象。”

砂金有些奇怪,这种奇怪让他忽略了被摁在门上的尴尬处境,听着他的下文。

“有关我的一些传言,比如我与你在一起只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,或者是贪图你的资源,而不是爱你,你对此有什么想法?”拉帝奥发问。

砂金觉得好笑:“算了吧,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在一起。我确实自信于自己的相貌,但可惜我几次勾引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。好吧,实话告诉你,我甚至有怀疑过你的审美是不是也变成了石膏头……至于贪图资源,简直是荒唐……你可是博识学会的宝贝大男孩,想要什么资源不会给你弄过来?”

“很遗憾,我的审美并不是石膏头,我也确实不缺经费和课题。所以,你又排除了两个错误的选项,为你加五分。”

砂金刚想笑拉帝奥将他当成小孩子去哄,然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。聪明的他怎么会听不懂教授的言下之意,但此刻,他却怀疑自己是自作聪明。他的呼吸猛然急促,心脏不规律地跳了两下,睁大眼睛。

拉帝奥依旧平静地看着他,自始自终都是如此,等待他说出最后的结论。

砂金忽然开始支支吾吾,像是卡住了。他的嘴张了又闭,说不出话。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,真是罕见的情景。

拉帝奥有点不耐烦,他的眉头拧起,神情不悦: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,差生?你已经排除了错误的选项,为什么不在答卷写上答案?”

“可是这不是一个选择题,教授。现实不是选择题。”砂金低声说。

拉帝奥轻蔑地笑了一声:“一个将人生活成赌局的人,竟然告诉我现实不是选择题。劳驾,不要再惹我生笑了。”

砂金又被挖苦了一顿,他举起手,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。

“好吧,答案是……该死,我有点……”他闭了闭眼睛,耳朵滚烫。

拉帝奥看着他,等待他的回答。

他呼了口气,终于说:“答案是你也爱我,对吗,拉帝奥?”

“不算太笨。”拉帝奥将他放开,淡淡地道。

“我没想到……”砂金叹息着,掩饰似的扶着自己的额头。

“我以为人情练达如你,能看穿这事是理所应当,结论已经足够显而易见,不需要我去一遍一遍重复,我也确实没有把爱挂在嘴边的习惯。结果是我判断失误了,我道歉。”拉帝奥拿起外套,挂在手臂上,“好了,误会解开了,让开,先生。”

他示意砂金让开门,砂金没有动作。

“该送我回去了,绅士,不要在这里充当门神。”拉帝奥抱着手臂,说道。

“所以我们现在是分手了吗?”砂金拦住他,问。

“恐怕是的,毕竟某人刚刚对我传达出分手的信号。”拉帝奥说。

“但……你没有同意。”砂金看着他。

“我想我已经默认了这件事。”

砂金还是没有动,他知道一旦让开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“拉帝奥。”砂金叫住他,瑰丽的眼睛看着他,“我不敢说我给你的爱纯真无暇,但我知道你对我是不同的。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爱我,但是……该死,我没想到……”

拉帝奥停住了,嘲讽道:“要是你觉得我的爱有什么稀奇的,那你就错了。当然,恐怕你也不会在意,毕竟如你自己所说,你不缺爱。”

砂金又被自己的话怼了回去,他无言以对,抱住拉帝奥的腰,将头埋进他的颈窝,让教授别再那么咄咄逼人,虽然这也是他咎由自取。

熟悉的味道萦绕他的鼻间,一种难以描述的饱胀正在从胸口彭起,逐渐充满整个身体。令人疲惫的平静忽然被打破,他感觉一阵瘙痒,如同一颗种子在密闭的地方缓缓发芽。

砂金想,爱是如同雨水吗,会浇出生命?

“我一直以为,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怜悯。”砂金说。

“我没有那么好心,如果只是怜悯就要我和一个人在一起,那我的男朋友可以从真理大学排到仙舟联盟。”拉帝奥说。

砂金又一次无言。他忽然发现,尽管和拉帝奥在一起这么久,他仍然没有真正了解过他。

他又想起那次在酒店中打电话,他对拉帝奥说“我爱你”,拉帝奥没有回应,反而格外沉默。

“那天晚上,当你听我对你诉说爱意,是不是觉得虚伪?”砂金苦笑一声。

拉帝奥看着他,摇头:“那天你打电话的时间过于晚了,于是我便猜测发生了什么。然后觉得你很可怜,只有色厉内荏的人会一遍遍强调自己没有的东西,因为这是他们唯一拥有的方式。”

“你不在意吗?我对你的爱并不纯粹。”

“没有人能完全认知自己,也没有人能了解爱情。我能知道的是,爱无所谓完美。”拉帝奥说,“爱就是爱,无论出于什么理由,它都在那里,客观存在。认识到这一点,或许你就能从那无处安放的庸人自扰中解脱。”

砂金沉默了一会,然后叹气。他抱得更紧了一点:“你这样会让我感觉可以为所欲为,拉帝奥。”

“你没有这个资格,先生。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。”拉帝奥将他拍开,冷哼一声。

“那我想再追你一次,给个机会好不好,教授?”砂金软声说。

拉帝奥打量了他一圈,道:“就算是挂科的学生也会拥有一次补考机会,可以,我给你这个机会。但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,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。”

砂金虚心点头。

“你需要遵守我的试用规则,我想你很熟悉这个。第一点,不要回避争吵,只有在争吵中才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与意愿,这是能够解决问题的基础。

第二点,我允许你对我隐瞒,如果那是你权衡之下的最优选择,我允许你暂时对我隐瞒,至于能不能瞒得过去,那就要看你的演技了,赌徒先生。

第三点,在对方情绪低落或者激烈的时候,希望能够给出一个拥抱,这一点同样适用于我。

第四点,我们相处的过程是磨合的过程,所以不要压抑自己。你的做事方式我无权置喙,但是,动一动你聪明的脑子,别让我抓到把柄。

……

以上,你的试用期为一个月,通过考试后再考虑转正。我想我说的足够清楚了,有什么问题吗?”拉帝奥看向他,却发现他正在走神地盯着他,露出了一种略带迷茫的了然样子。

他可太熟悉这个表情了,每次在他的课上说到一个知识点,当他问懂没懂的时候,下面的学生就是这样的表情——懵懂点头,不懂装懂。

拉帝奥拧起眉头,抱着手臂:“既然记住了,那你给我重复一遍。”

砂金这才醒过神来。他若无其事的挠了挠脸:“当发生吵架的时候,要抱一下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砂金没有想到。于是眨了眨眼,抱住拉帝奥:“我觉得你的情绪即将变得激烈,所以我先抱一下。”

活学活用的混蛋。拉帝奥骂道。

 

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。砂金开着他那辆张扬的跑车,载着他新鲜出炉的准男朋友。

他单手开车,收音机里还放着爵士,忽然看向他旁边的教授:“所以,那张小测你还留着吗?”

“目前来看,仍然在我的书里,但是不排除以后成为草稿纸的可能。”拉帝奥慢悠悠地说。

砂金苦着脸:“那我需要加倍努力了。”

为了不让他的情书成为草稿纸出现在垃圾桶里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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